《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條 因第三人的過錯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的，被侵權人可以向侵權人請求賠償，也可以向第三人請求賠償。侵權人賠償后，有權向第三人追償。

以案釋法：

案件來源：

（2020）渝05民終8609號重慶A體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與張某重慶B體育俱樂部有限公司相鄰污染侵害糾紛二審民事判決書

案情簡述：

1、B公司經營星火乒乓球俱樂部，主要從事青少年乒乓球培訓，A公司租用的公司場地系B公司同層相鄰房屋，且二公司的經營場地位于負一樓，自然通風較差。

2、2019年7月1日，A公司在地板膠裝修時未關門，散發的刺激性氣味影響了B公司的乒乓球培訓班正常上課。

3、A公司經營的商鋪裝修完成后，于2019年7月26日自行委托重慶迪泰科建設工程檢測有限公司（具有室內環境質量檢測資質）對被告籃球館進行室內空氣質量進行采樣檢測，并于次日出具室內空氣質量檢測報告，報告中采樣點有三個，但未記錄監測前封閉的時間，報告載明：被告籃球館室內大門左側、右側的TVOC檢測結果分別為0.76、0.74，不符合≤0.6mg/m3的《民用建筑工程室內環境污染控制規范》。

4、B公司從7月2號到8月4號期間一共是停業34天。房租和物業費兩萬兩千多，固定人員的底薪一萬一，已退費的學員兩萬八千多和檢測費用三千。

5、第三人張某系A公司裝修地板膠的供應商與裝修方。

二審法院認為：

本案系因裝修過程中散發刺激性氣體導致的相鄰污染侵害糾紛。環境侵權是指行為人損害當事人的環境權益而應承擔的一種法律責任。依照法律規定推定行為人有過錯，其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本案的爭議焦點為：一、上訴人A公司是否應承擔環境侵權責任；二、被上訴人張某是否應承擔環境侵權責任；三、被上訴人B公司的損失金額計算是否合理。本院具體評判如下：

一、關于上訴人A公司是否應承擔環境侵權責任的問題

首先，本案是否屬于環境污染責任糾紛。上訴人A公司與被上訴人B公司經營場所的兩間大門斜對，相距約10米左右，均位于萬象里商業的負一層，空氣流動性較差。依據本案2019年7月27日的《檢測報告》、專家意見等證據，本案糾紛系因上訴人A公司在經營場地裝修中違法排放含有TVOC刺激性的惡臭氣體所致。TVOC稱總揮發性有機物，有近千種之多，在常溫下以蒸發的形式存在于空氣中，在一定濃度和暴露時間，其揮發性有機物會對皮膚、眼睛、呼吸道粘膜有刺激。吸入過量，會有頭暈、胸悶、乏力、惡心等癥狀。兒童屬敏感人群，但因個體差異，影響會有區別。關于TVOC雖有相關國家標準，但現有國家標準是針對成年人對TVOC的敏感度制定的，而未成年人對TVOC的容忍度相對更低，從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角度理應具有更高標準。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第四十二條第一款：“排放污染物的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生產經營者，應當采取措施，防治在生產建設或者其他活動中產生的廢氣、廢水、廢渣、醫療廢物、粉塵、惡臭氣體、放射性物質以及噪聲、振動、光輻射、電磁輻射等對環境的污染和危害”，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二百九十四條：“不動產權利人不得違反國家規定棄置固體廢物，排放大氣污染物、水污染物、土壤污染物、噪聲、光輻射、電磁輻射等有害物質”之規定，上訴人A公司作為一家從事青少年籃球培訓工作的經營機構，其在培訓場地裝修中排放的刺激性氣體污染物為TVOC，該污染物系法律禁止或限制排放的嚴重影響室內空氣質量的有害物質，且其含量已超國家標準。因此，本案應屬環境污染責任糾紛。

其次，上訴人A公司的污染行為與被上訴人B公司的損失之間是否具有因果關系。由于本案雙方相鄰經營場所均地處空氣流動性較差的負一層相對密閉空間，特別是雙方均系從事青少年培訓工作的經營機構，對其正常經營所需空氣質量應有較高要求?？紤]到TVOC對人類的呼吸、神經系統危害較大，而兒童是TVOC的易感人群，故上訴人A公司在選擇室內裝修材料及工藝時，應高度注意是否會對參訓青少年身體造成不良影響，不得隨意排放可能影響他人室內空氣質量的大氣污染物。雖然本案被上訴人B公司自行單方委托形成的2019年7月5日的《檢測報告》因存在資質證書不齊、樣品來源為“送樣”等較大瑕疵無法被采信，但在綜合本案證人證言、兒童就醫證明、雙方微信聊天記錄、報警記錄、物業整改通知、空氣檢測報告并咨詢專家證人等系列證據，可以認定被上訴人B公司的停業損失并非出于自身經營不當原因引起，而是因受上訴人A公司裝修污染行為影響所致。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條：“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發生糾紛，行為人應當就法律規定的不承擔責任或者減輕責任的情形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承擔舉證責任”之規定，上訴人A公司并未提供法律規定其不承擔責任或者減輕責任的情形，以及其行為與損害之間不存在因果關系的相關證據，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因此，上訴人A公司的污染行為與被上訴人B公司的停業損失之間具有因果關系。

最后，本案是否構成相鄰污染侵害。由于刺激性氣體對人身的傷害具有敏感性、潛在性和個體差異性等特點，不同人群對TVOC敏感度均不完全相同，且隨時間變化其濃度也會發生衰減，對TVOC含量是否超標進行準確檢測或鑒定具有較大難度，因而司法實踐中認定刺激性氣體是否構成環境侵權也缺乏統一尺度。鑒于本案受理時案發現場的刺激性氣體已逐漸揮發、消散，無法通過法官的現場感受進行判斷。同時，由于樣本氣體具有揮發性和抽樣的不準確性，不能簡單以檢測結果中TVOC的含量是否超標作為評判標準。因此，人民法院認定排放刺激性氣體是否構成環境侵權，應當參照我國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民用建筑工程室內環境污染控制規范》、《室內空氣質量標準》等國家標準（即TVOC等污染物含量是否超標），并結合其是否超出一般公眾可容忍度范圍，是否對未成年人等特殊易感人群造成不良反應，是否對事發區域不特定多數人的正常生產生活造成嚴重影響等多種因素進行綜合判定。對于是否超出一般公眾可容忍度范圍，可以根據一般公眾因刺激性氣體出現身體不適、兒童等特殊易感人群就醫證明及參考專家意見等因素認定。據此，本案上訴人A公司作為不動產管理與使用人，在室內裝修過程中未采取足夠防護措施致使TVOC等污染物質持續釋放，致周圍群眾因刺激性氣體出現身體不適，在被上訴人B公司參加乒乓球培訓的部分兒童出現頭暈、頭痛、胸悶、嘔吐等癥狀入院就醫，且其在事發近一個月后的空氣檢測結果中該污染物含量仍超過國家標準，并最終產生被上訴人B公司受此影響因受訓學員退學退費而被迫短暫停業的不利后果，因此，上訴人A公司的行為已構成相鄰污染侵害。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二十九條：“因污染環境、破壞生態造成他人損害的，侵權人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之規定，本案上訴人A公司因污染環境造成被上訴人B公司的停業損失，其應當承擔因相鄰污染侵害產生的環境侵權責任。故上訴人A公司認為被上訴人B公司的檢測報告不能采信，其不應承擔環境侵權責任的上訴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支持。

二、關于被上訴人張某是否應當承擔環境侵權責任的問題

一般而言，鋪設地膠會產生揮發性有機物，但市面上不同價格的地膠差別很大，不同種類的地膠產生的揮發性有機物不一樣。在室內裝飾過程中，TVOC主要來自油漆、涂料和膠粘劑等建筑裝修材料，其中地膠材料僅是一種典型的TVOC來源。由于揮發性有機物隨空氣擴散，對刺激性氣體采取的一般隔離作用有限，不可避免會對周邊環境產生不良影響。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二百三十三條：“因第三人的過錯污染環境、破壞生態的，被侵權人可以向侵權人請求賠償，也可以向第三人請求賠償。侵權人賠償后，有權向第三人追償”之規定，本案被上訴人張某系案涉地膠產品的銷售者，雖然上訴人A公司主張本案系因地膠質量、安裝工藝等導致本案污染事件發生，應由張某承擔本案侵權責任，但并未舉示張某提供的地膠產品是否合格、安裝方法是否適當，以及是否該產品包安裝等相應證據佐證，應承擔舉證不能的不利后果。同時，上訴人A公司除安裝地膠外，還同時存在其他的室內裝修活動，造成本案污染事件是否系地膠安裝唯一因素引起，缺乏相應證據佐證。故根據本案現有證據無法認定本次環境污染事件系第三人張某造成，且本案被上訴人B公司并未直接向第三人張某主張環境侵權責任。因此，上訴人A公司作為經營場地裝修的管理與使用人，其對案涉地膠品牌選擇與安裝負有直接責任，應依法承擔相鄰污染侵害的民事責任。關于被上訴人張某是否應當承擔產品質量責任，系另一法律關系，不屬本案調整范圍。故本案被上訴人B公司的財產損失，應由上訴人A公司負責賠償。上訴人A公司認為應由被上訴人張某承擔本案環境侵權責任的上訴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采納。

三、關于被上訴人B公司的損失計算是否合理的問題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八十四條：“侵害他人財產的，財產損失按照損害發生時的市場價格或者其他合理方式計算”之規定，關于對本案被上訴人B公司財產損失的計算，首先，從認定被上訴人B公司18天停業損失的合理性看，本案事發于2019年7月1日，而根據同年7月27日檢測報告，本案事發近一個月后上訴人A公司案發區域的TVOC含量仍然超標。被上訴人B公司主張停業損失34天，考慮到含有TVOC氣體的揮發性特點，結合同年7月15日物業公司作出的“消除裝修氣味”整改通知書等證據，一審法院酌情確定被上訴人B公司受本次污染影響的停業時間為18天，明顯有利于上訴人A公司，也基本符合本案實際。其次，從營業損失項目和內容的真實性看，被上訴人B公司支付的學員體檢費和七月份租金、員工基本工資均已實際發生，且與本次污染有關，一審法院按18天停業時間予以部分支持也較為合理。第三，從計算經營利潤損失及產生退費損失的客觀性看，考慮被上訴人B公司的經營情況、兒童培訓教育機構的經營特點等因素，一審法院已酌情考慮扣除教練課時費、器材、租金、水電等經營成本與其重復計算部分也較為公平合理。因此，一審法院綜合考慮以上因素確定被上訴人B公司的損失金額為37551元并無不當。故上訴人A公司認為B公司的損失金額計算不真實、不客觀的上訴理由不成立，本院不予采信。

一審判決：

一、被告重慶A體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賠償原告重慶B體育俱樂部有限公司損失37551元。

二、駁回原告重慶B體育俱樂部有限公司的其余訴訟請求。

二審判決：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律師意見：

根據民法典第1233條的規定，環境污染是由侵權人以外的第三人造成的，那么因環境污染而受到損害的被侵權人不僅僅可以直接向侵權人主張侵權賠償責任，也可以直接向造成損害的第三人請求賠償。在本案中A公司就是污染的直接侵權人，地板膠的供應商張某就有可能是是這個造成損害的第三人，但本案中一是原告B公司并未要求第三人張某承擔賠償責任，二是也未舉證證實張某供應的地板膠是否合格、安裝方法是否適當等相關事實，所以二審法院沒有判決第三人張某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但在A公司賠償了原告B公司的相應損失之后，有權向第三人行使追償權利。

本文作者：卞顯翠，上海驥路律師事務所律師

聲明：

本文由上海驥路律師事務所律師原創，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不得視為驥路律師事務所或其律師出具的正式法律意見或建議。如需轉載或引用本文的任何內容，請注明出處。